薛仲明的房間裡進了一隻蒼蠅。
也許是什麼東西死了,也許是鄰居堆積在樓道裡的酒罐子乾了,或者只是單純的迷了路就這樣在他簡陋的房間裡不停地盤旋著,鬧得薛仲明不得安寧。
他原本是不想理會那隻蒼蠅的,就像大多數的問題,只要不去發現或感受,那就約等於沒有。他可以將所有的不舒服和感受都夯實到樓下住戶的家裡,或者將他們砌到牆裡,至少那四面牆壁刷上漆以後,看上去也會是房模房樣的。他住的集合式住宅,是社會邊緣的存在,和什麼消防法規、安檢問題都沒有關係。
樓道裡數十隻或上百隻,薛仲明不曾數過的蒼蠅對他而言只是有點礙眼,在他房間裡的那一隻和外頭的沒有不同,卻讓他無法忽視。
那隻蒼蠅一會兒靠近他,一會兒又遠離,最惱人的是那振翅的聲音,還有薛仲明沒看清楚過的黑色影子。彷彿看得到,卻又打不著,在屋子裡頭轉啊轉,囂張地堪比在街頭巷尾開著大聲公,卻從沒見過本人的政治人物宣傳車。
薛仲明躺在床上,視線跟隨著那一個點,在他視線許久沒有逗留的天花板上逡巡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壁癌的痕跡又擴大了一點,房裡的鋼筋或許生鏽了,那壁癌的顏色還帶點紅,大概是鐵鏽的顏色。
不知不覺,時間悄悄地過了,暮色從那小到可憐的對外窗落在薛仲明的眼皮上,很快地,那道橙黃色的暖光就被其他大樓的影子給取代,只餘滿室昏暗。
手機預設的鈴聲響起,薛仲明又活過了一個白天。
房裡靜悄悄的,這陣子薛仲明總沒瞧見自己養的貓。不,那不是他養的,只不過是他收留的,就像這間屋子收留他一樣。他確實為了能夠住在這,付出了夜晚在便利商店勞力成果作為交換,但那是很少的,少的必須忍受很多東西,刺鼻的味道、或者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的貓也是,得抓老鼠、或蒼蠅,或任何活著卻讓人類覺得不必活著的東西,以換取在一個不愛他的人類的屋簷底下,有那麼一個角落能夠趴著。
他不愛他的貓,想來反之亦然,才會終於離開這個環境。因為沒有什麼情感,所以薛仲明很輕易地接受了生活中的變動,做好出門上班的準備。他前陣子給自己添購了一件薄外套,是淺灰色棉質的,也許穿起來像隻大老鼠。
他還沒有打開房門,就已經聽見蒼蠅振翅的聲音,嗡嗡嗡地聲音又再次出現,沒由來地憤怒取代了薛仲明長久的麻木。
蒼蠅沒有在他睡著的時候離去。
仍在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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