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倫這幾年都不在山谷間的小屋子裡,期間我去拜訪了好幾次,每次都只能從他藏鑰匙的那個窗戶溝槽找出鑰匙,進到屋子拿起掃具將他的屋子清掃一遍。
這樣下次我進來這間屋子,才不至於被灰塵弄得全身難受。今天的陽光很好,所以我打算替蓋倫將用以覆蓋家具防塵用的白布拆下,洗曬一番。
等我將一切都完成後,我能進到蓋倫的廚房,拿出他櫥櫃裡的茶。那些茶來自遙遠的東方,放著的時間越久,喝起來就越順口。
實際上蓋倫的屋子裡有許許多多他去各地帶回來的事物,我有時候會想,或許這間屋子並不是蓋倫的家,只是他眾多休憩處之一,而我有幸在他某次給自己休息渡假的日子裡認識了他,所以才能夠來這裡坐坐;就好像我是他這處兼任的管家一樣。
那些他收藏回來的東西有不同的形狀,有些是藝術品,有些是生活用品,就像手裡的這一個壺。他其實和東方的茶並不相襯,但在這間屋子裡卻又極其和諧。一如蓋倫對待世界的態度。
「咿呀——」蓋倫屋子的門發出聲音,我想下次我來拜訪時,需要帶點油,替蓋倫的門保養一下。
不過除了我以外,還有多少人見過蓋倫嗎?他畢竟是個神秘的人。
「我看見門外曬著的白布,果然是你,今天的天氣真好啊!」蓋倫見到我開心的給了我一個擁抱,他的腳邊放了一個皮箱,幾年沒有見到他,我總覺得他活得更有活力,歲月似乎不曾苛刻他,從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與三十年前我還是個孩子,初見他時毫無變化。
「天氣真好,」我回答:「你也要喝一杯茶嗎?」
他把我從樹上抱下來,說危險,然後帶我進到屋子裡的時候,也是那麼說的。那時候我覺得茶總是苦的,現在卻喜歡在將一切放下後來到蓋倫的屋子裡,喝茶,只為了茶入口後,在喉頭的那點甘味。
「再好不過。」蓋倫點頭,並且將外衣脫下掛上門口的衣帽架。
客廳的茶几上,他的皮箱開著。蓋倫從裡頭拿出了兩個非洲風格的面具,掛在屋子的橫樑上,和原本掛在那裡的船首像一起。
「我總會好奇為什麼沒人來偷你的屋子。」將茶杯遞給蓋倫後我說。
「因為靈魂是帶不走的。」蓋倫回答,他的目光巡弋在房間內。
「你放置你的靈魂五年。」
「但我帶回了靈魂的碎片。」
「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出去,屋子裡的也是你的靈魂,和靈魂在一起難道不安適嗎?」
「如果你的手指頭會離家出走的話,我想你也會為了找回它而像我一樣奔走。」
「你的意思是像戰爭那樣,失去手腳?」我不明白蓋倫的意思:「失去的手腳,就算是神也無法將他變回去,我只能盡量避免不受傷。」
「塞西爾、塞西爾,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視力朦朧。」蓋倫笑出聲:「失去視力的人是幸運的。」他伸手摸我的頭髮。
「嘿,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那你怎麼會認為我是人類呢?」蓋倫問我,又說:「你是個傻孩子。」
和蓋倫相處的時候,他的話題總是跳得過分快速,有時前一刻他還在談論他上一趟的旅程,說著打算休息一陣子,下一刻他又打包行李,為了出遊而活著。
他的朋友?就像是掛在房間牆上的波斯地毯、房樑上的非洲面具,他擁有,卻不曾將眼光留連在之上許久。
「如果誰要留下另外一個人的靈魂,需要很多的愛。」蓋倫說。
「我想完整的離開。」他放下已經空去的茶盞,起身:「塞西爾,很高興見到你還身體健康。」
他又拿起他的外衣,將皮箱帶上,門咿咿呀呀的又闔上,他離去了,像個客人更勝於這棟屋子的主人。
我無數次的想過,為什麼我總會又來到這間屋子,期望看到他?是不是代表我也將我的手指,遺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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