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7日 星期四

生命力

 2020年11月28日去國家圖書館聽了陳小雀老師主講的《愛如瘟疫令人狂》,一方面這個演講要介紹幾本拉丁美洲文學,一方面2020年,大家還在疫情的影響和動搖不安的時刻。其中介紹了馬奎斯(García Márquez)的故事《沒人寫信給上校》(El coronel no tiene quien le escriba),內容關於上校在退伍後,每個禮拜五都打理好自己的儀容,到港口邊等待國家給他的退伍金通知信。老師著重切入了一種「堅毅」。

我無法理解,我認為那只是一種毫無作為、毫無改變,上校自身沒有改變,上校生存的環境改變了,國家沒有改變、沒有給他退伍金,只是不斷忍受生活在不願意的情景下的人們,怎麼算是堅毅?那豈不是一種逆來順受?

在QA時間我向老師提問:「在這種(當時老師有講一些拉丁美洲的現況和她個人的經驗)情況下的拉丁美洲,(在文學表現中)拉美人的堅毅,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只存在於文學美化中?」

老師大致回我說,拉丁美洲人的堅毅就是為了「活下去」。

拉丁美洲的景況對當時的我而言就是一團混亂,軍閥、強權、貪腐、黑幫和難民流亡,由走私犯、農民和高官組成的共犯組織;我以為拉丁美洲人的生活看見的曙光就如同鮟鱇魚頭前那盞小燈籠一樣,不過是下一個被吞食前的假像。

我抱持著很多的偏見,及自己的道德評價去批判了遠在太平洋彼端的文化。

離演講時間過了兩年,我在享受家人提供的便利的同時,論文的進度可憐的連自己都想笑。生活作息變得混亂、失眠、做關於論文的惡夢,壓力大到磨牙嚇醒自己,都是過去我沒有經歷過的感受。我一度強烈地討厭自己,既不想放棄讀學位,也不想寫論文,更不想承受這一切心靈上的混亂感。

我對自己和他人都草木皆兵,又漸漸習慣對自己的低評價和論文進度,人沒有辦法持續緊繃下去的,不是發瘋斷掉,就是又回到一種漸漸無所謂的態度,但那種無所謂離「擺爛」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我不敢說我自己擁有「堅毅」的品質,但我想我懂為什麼老師會說拉美人有一種「堅毅」,那不是在溫室生長的人能夠輕易理解的。這樣想來,當時坐在會議廳裡聽了很多一般民眾(他們普遍年紀比我大)的提問,聽老師對拉丁美洲的分享,我一度想,這些看看旅遊書、讀讀歷史,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提出這些沒有深度的問題呢?

在我提問後我看到一些向我投來的年長者的視線,或許是我個人的臆測吧,帶有一些對年幼的人的包容(盡管我早已成年),當時那些視線讓我覺得不舒服,好像我提了很愚蠢的問題一樣。文學和生活能夠分開嗎?

我真正明白這種「堅毅」是什麼,是在我聽音樂劇《摩門之書》(The  Book of Mormon)裡頭有一首很大膽的曲子--Hasa digga eebowai,這首歌其實在模仿致敬惡搞獅子王裡頭的Hakuna Matata,Hakuna Matata主要是唱讓人不要擔心(No worries),而Hasa digga eebowai 這首歌則是用了類似的手法、音樂,表示當生活中遇到不順遂的時候,大家就會唱Hasa digga eebowai來寬慰自己,然而那句話的涵義則是: Fxck you   God. 雖然很粗俗,但卻讓我非常直觀地感受到了「生命力」。

即使是罵老天,也要在艱困的環境下,拋棄掉很多觀念的枷鎖,繼續以能夠「活下去」的方式活著,堅毅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才明白那是一種無法直接用言語表達的,粗獷的生命力。


小記:寫完這個的當天,我第一次聽到了伍佰的〈白鴿〉,是在台中廣三SOGO百貨槍擊案為其中受害者所作,聽到歌詞的時候我十分觸動。


親愛的母親 摯愛的朋友
我會堅定 好好的活
沉默的大地 沉默的天空
紅色的血 繼續的流

縱然帶著永遠的傷口
至少我還擁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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