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今天問薛仲明有沒有意願做正職,畢竟薛仲明年輕歸年輕,但也似乎沒有在讀書,平時雖然很沉默但是手腳也算得上俐落,如果能當儲備幹部,也算是為了他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問句落下後,只有客人走進店裡的門響,店長轉頭看了一眼又看著不語的薛仲明:「你考慮一下吧。」
今夜也只是平凡工作的夜晚。薛仲明考慮著辭職的事情,他討厭那些壓力,那會使他做夢且夢中死狀悽慘。帶著最後會進入他肚子的牛奶,薛仲明離開打工的地方。
薛仲明不喜歡小動物,他既不是貓派、也不是犬派,他只是基於口頭上的仁義道德和責任心去照顧住在屋子裡的那隻貓。就像人的本能也會照顧這具身體一樣,那些不明所以就失去的記憶和時間,沒有對他的人生造成什麼巨大的影響。或許他只是不夠專注在生活,所以才會讓經歷在腦中模糊。總歸在記不住的時間裡,他也活得好好的,想必是自己照顧了自己。
薛仲明對自己經常放空到不記得自己在幹什麼的狀態,早就習以為常。因為薛仲明也不常和人講話,即使講話了也不會聊起自己,所以他的一切經歷都是正常;即使那些經歷都只是空白,也是一樣。
對薛仲明來說,或許夢境還比活著更真實那麼幾分,夢境裡他有強烈的情緒,大多是恐懼,然後是憤怒、悲傷。有時候帶著眼淚和死亡的痛楚醒來,睜開眼見到的是那有著水漬,散發著霉味的空白卻也泛黃的牆面,而留在身體裡的卻只有麻木。
就像是他的靈魂被留在了閉上眼睛才能感受到的世界那樣。
薛仲明走在剛要出沒酒鬼的街,見到路上躺著一隻看起來有皮膚病的狗,他想要繞道走,沒有想到狗看見他,且對著他叫。薛仲明無從判斷狗是餓,或者只是單純對著活人亂叫,這兩種可能性都和他無關,只要狗不會咬他,薛仲明就可以當作什麼都看不見。
他記得有一次他在上班,一名蓬頭垢面、穿著亮粉紅色略顯髒的外套包著白底大紅點連衣裙和草綠色緊身褲,踩著黃色布希鞋的女子走進來,站在各式啤酒面前,手全是污垢,將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薛仲明記得很清楚,因為女子甚至試圖摳啤酒罐的拉環,所以他看著她,如果能夠不必去制止,對薛仲明來說會是好事。
女子最後抱著那罐她沒有開成功的啤酒,又抓了一包餅乾和一條最便宜的巧克力,到櫃檯讓薛仲明結帳,一邊還一直和薛仲明講著便利商店太溫暖,外面那些狗身上有跳蚤很噁心,要薛仲明把狗給趕走。
薛仲明很清楚,有些人即使不必回應,他們也能自顧自地講上一個小時。有些人是為了看他的臉而和他講話,但回憶中的女人只是想要講話,薛仲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也不確定當時女人是不是滿意的離開了。
薛仲明沒有對自己的工作不滿,畢竟他只要有薪水,其他的內容他也不是很在意。如果人類不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動物,薛仲明很樂意將手腳埋在土裡,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呼吸,如果不必呼吸也會更好。
薛仲明看著對他吼的狗,沒有其他反應。狗只是一直吠叫,明明是一條沒有鎖鍊拴住的流浪犬,卻也沒更多的反應。就像是薛仲明鄰居電鈴壞掉的那一天,震耳欲聾的鳥鳴聲吵鬧了一整個晚上。
薛仲明不確定鄰居是不是因為攝取過多酒精而死去。那樣大聲的門鈴也叫不出門內的人,讓人不禁懷疑,不是沒有人,就是人早已聾了或死去。
薛仲明沒有等到該處理問題的門鈴主人,反而原本沒有見過面的鄰居都出來查看聲音來源。隔了兩間門的太太和薛仲明抱怨樓道裡堆積著的酒罐,說孫子可能會受影響,他不希望她成為失敗的阿嬤。他孫子的失敗,和她有什麼關系?會對滿地的酒瓶產生興趣,應該不是天才就是怪人。那都不是她能決定的。
薛仲明在鄰居門口等了三個小時,鄰居仍不見人影,所以他拆了鄰居的門鈴,噪音終於停止。那一晚薛仲明夢見一隻鳥,趕不走也打不死,在夢中飛在他的屁股後一直大聲吵鬧。
薛仲明生吞了那隻鳥,吐出了許多像刀片一樣尖銳的羽毛,還好只是夢一場。
薛仲明徑直走過對著他吠叫的狗,當作狗不存在。對薛仲明而言,今天只是一個平凡的,想辭職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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