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的惡夢
凌晨三點,薛仲明醒在床上,摀著臉低聲笑著,在做這個夢之前,他已經三天沒有闔眼了,一闔眼,他就會想到那個夢,想到一個悲劇,結果他又做惡夢了。
人生是一場悲劇,當你這麼想的時候,你就逃不出來了,不斷在輪迴中循環往復。
「去你的。」薛仲明整理了一下情緒,臉上歛去表情的狀態看著有些駭人,或許是凌晨三點本身就是個可怕的時間,幽魂在人間游蕩著,追逐著生前影像的時刻;起身給自己倒杯水,薛仲明喝了幾口溫水,再次嘗試入眠。
阿明在校園前,校園看起來陰森森的,灰色的校園大門看起來充滿壓抑,或許學校本來就是這樣的地方,扼殺夢想,像給鑄模一樣的往人腦裡灌水泥,一群失去了想法的人們殘害著下一群活著的人,製造無數行屍走肉的地方,或許這些想法只是因為今天是禮拜一,現在是上午七時,該進校園了,阿明的心中充滿著倦怠感,或許是課業繁忙也不一定,阿明這麼自我安慰著。
數學老師點阿明起來回答問題,他回答不出來,被罰站了和班上許久沒有清理的垃圾桶一起,垃圾桶裡似乎有幾隻蒼蠅,大概是上周有人在裏頭丟了什麼食物沒有清理乾淨吧,老師的聲音模模糊糊,漸進漸遠,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沒有吃早餐的原因,阿明覺得自己的狀態似乎不太對。
再抬眼他在校園的一隅,停車場附近種了許多高大的樹,誰知道這些木頭是什麼木,或許是槐木吧,樹上垂著一串串的白花,看起來還滿漂亮的,順著槐樹往下看,停車場的附近有塊石碑,石碑上寫的應該是創校者最喜歡的一句話:「開源節流。」如果想賺錢為什麼要做教育業?莫名其妙。阿明想,教育業還不是為資本家服務的人而已嗎,君不見銀行也要開學校?
不過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這裡的阿明仍然往石碑的方向而去,卻發現上面的字不太一樣:「陳暮雲之墓」,很眼熟的名字,誰?
阿明一腳踩在了石碑前的棺木上,破了一個洞,把腳拔出來以後,阿明把棺蓋往旁邊一扔,見到裡面的物事,是一副焦黑的人骨,人應當是白骨,但這副骨頭或許只是誰想嚇人用的吧,全是黑的,骨頭上還有一張黑紙用白字寫著「罪刑狀」,但下面沒有更多的文字了。
阿明的背後有人,是個長得不醜的男人,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同學還好嗎?怎麼這個時間點還在學校呢?」阿明抬頭看了看天空,烏雲密布,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點,或許早已放學了:「我要回家了。」阿明警惕的看著男人,他的服裝雖然是學校警衛,但阿明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能是新學期的新警衛也不一定,語畢他對警衛點頭後朝著校園門口跑走了。
不斷的奔跑,也不知道有多久,阿明在海邊見到了許多的消波塊,海浪在消波塊上拍打著,四處都傳來嗚鳴的聲音,可能是海浪拍在了某個地方,而海風吹過造成的聲音吧,阿明四下打量這片海岸,熟悉,卻也陌生,循著記憶阿明找到了一個洞,洞裡有尊地藏王,地藏王的身體背後有張紙條,紙條寫著一處地址。
那是阿明的家,循著地址阿明找到了自己的家──一座孤兒院,破舊的遊樂器材上掛滿了布偶,缺了眼睛的、缺了耳朵,或者缺手缺腳的布偶,畢竟是孤兒院,又是孩子,玩具的破損無可避免,阿明習慣的走在孤兒院裡。
他不知道院長去哪裡了,其他的孩子今天也顯得格外安靜,風吹在孤兒院破舊的房舍上,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
阿明決定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孤兒院後的小山坡,那裏有棵高大的樹,樹上綁著做工簡陋的小鞦韆,才走了一段路,阿明發現四下都是黑色與白色的緞帶,綁在一枝枝的草上。風吹過便四下搖擺。
哭聲。
阿明往山的方向走去,哭聲越發清楚,他看見人們抬著小小的棺材,那麼小的棺材,只能是裝幼兒的,他的朋友們都在那,阿明拔足狂奔,趕在入棺前一刻到達了山頂。
靜極了,一點聲音都沒有,那裡也沒有棺材,只有一個放棺材的坑,阿明看著人群,人群也看向了他,人們的臉上面無表情,氣氛肅穆的像在哀悼人的逝去,而他,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他躺了進去,濕潤的土壤掩埋了他的口鼻,有東西在他的身上蠕動,是蚯蚓嗎?還是蟬的幼蟲呢?聽說,蟬會在土裡存活很久,不同的蟬有不同的時間,以避開掠食者,保存生命。
他的嘴裡有東西,腥澀的味道,隨著他口裡的東西的猛進,他的胃感到抽疼,熱辣的胃酸走過食道,又只停留在食道,疼痛讓他想要閉上嘴,「啪!」他的臉上被狠抽了一記耳光,有人俯身在他的耳邊講話,他卻聽不到,帶著體溫的話吐在他的臉頰上。
他吐了,吐出了一隻隻白色的雞母蟲,看不見的人把一隻隻雞母蟲撿了起來,扯著他的頭髮來到了海邊,又將他踹倒在地,他被自己的血給迷了眼,努力的眨了幾下,只見到地藏王慈祥悲憫的微笑。
他像是魚,沉入水底,只是他吐不出泡泡。
一隻腳踹開了他的棺木,他如同一張紙般的被人拿起,又被人輕飄飄的扔在地上,他如草芥、如薄紙,他如天地不仁的芻狗。
時間是凌晨三點,薛仲明在床上醒來,噩夢過後的情緒席捲了他,他又悲又喜,在床上低聲笑著,笑聲在夜半三點顯得格外令人心驚,薛仲明沒有在意是否有人會在這個時間聽見,他如幽魂般從床上起來,遊蕩在室內,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想必今晚會有個好夢。晚安。
薛仲明如此告訴薛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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